沐千重

念念不忘,必有回响

【驼妹】刺客列传·下

圈地自萌勿上升真人√

欠下文坑三点五个亿,终于还了一个

送给 @郭纯禽 太太,遇到你真是太好了【比心】

刺客列传·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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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支箭一来,金赫奎立刻就知道,具晟彬等不下去了。


这个骄傲强大的男人,牢牢占据了他二十年人生中近一半的时光。他知具晟彬,一如通晓掌中的寒芒三尺,从玄色沉沉的剑鞘上每一道雕纹,到剑身蜿蜒伸展的血槽,剑随心动,血雾随行。


具晟彬知他,不似伯乐知马意,亦非姒父晓剑语,他像天下所有温柔宽厚的兄长一样,疼惜这个年龄最小的师弟。他们在漫长的岁月里紧紧依靠,像受伤的幼兽彼此舔舐伤口,跌跌撞撞地在逆斩堂腐烂的淤泥里挣扎求生。


他记得在竹林里一起分享的半个馒头,上面脏兮兮的蹭着灰泥,具晟彬小心地用袖子擦了擦,把最大的那块留给了他。


他记得输掉比武之后躲进别院哭鼻子,具晟彬循着微弱的啜泣声过来,塞进他手里那根糖葫芦的滋味。


他说,你别哭,师兄会保护你的。


金赫奎骑着天保,碎步走马穿过光秃秃的木林,马蹄踩过厚厚的落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。弦月吻住远处绵延的黛色山峦,幽蓝的夜空神秘静默地俯视沉睡的王畿。


那月亮爬上又爬下呀,他们就成了现在的大人模样。


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。


2.

田野那天晚上一直觉得一阵阵心悸,入夜以后搅的他睡不好觉。虽然被窝里暖烘烘的很舒服,但是翻来覆去失眠的感觉实在太痛苦,于是田大夫磨磨蹭蹭地从被子里钻出来,哆哆嗦嗦的给自己泡了壶安神茶。


龙须,菖蒲,枸杞,红枣,注半壶开水,加盖焖上半柱香,等清甜的香气随着水雾蒸腾出壶盖时,安神茶就能喝了。


田野捧着陶碗咕咚咚灌下一碗,擦了擦嘴巴心满意足地爬回被窝里去了。


结果第二天一起床,发现金赫奎不见了。


他急急地关了医馆大门,在靖云城里问了一日,一无所获。暮色渐浓,炊烟缓缓升起,有些失落的田野紧了紧身上的大衣,一步一挪地回了医馆。


“要走也不跟我说一声……欠我的药钱还没还呢……”


他有些委屈地蹲在小院里一下一下地戳着紫苏叶子,稚气未脱的小脸儿皱成包子,嘴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。心底突然一下就空落落的,秋风呼呼地往里头灌,睁眼闭眼全是那个人的模样。


他抿着嘴巴抱着剑,靠在门上一言不发的样子,他侧着头分拣药材的样子,他单手护着自己的样子,他低头干净利落切菜的样子……还有,他在梨树下浅浅地勾起唇角冲自己笑的样子。


“啊啊烦死啦!好歹告诉我名字啊!”


田野很气,发誓等捉到金赫奎之后要狠狠地敲他一笔,谁拦都不好使。最好这家伙还穷的叮当响,没钱付账留下来卖身才好。


我上好的灵芝鹿茸千年参,不知道给他吃了多少,不卖身像话吗!


3.

世人皆道,具晟彬是个疯子。


手刃师父,屠戮同门,前人尸骨未寒,他便只顾一路踩着向上爬。逆斩堂主座下,数以万计的朱浆白骨垒起高高的白玉石阶,历任皆是如此。


谁说的清呢,人心是填不满的沟壑,那白骨累累,不也堵不上这贪婪吞噬的巨口么?


具晟彬上位,说来颇具传奇色彩。


他八岁拜入青翎门下,不过寥寥几年,这外堂弟子里便再也找不到对手。傲人的天赋给了他狂妄的资本,他连师父都不放在眼里,二十二年来,能入得他眼的刺客数来数去不过一只手,归隐的高学成算一个,师弟金赫奎算一个,剩下的,摞起来算半个。


具晟彬第一次见金赫奎,正好是一个秋日。青翎领着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进了门,金赫奎攥着青翎素白的广袖躲在他身后,怯生生地打量这群同门师兄。


待聚集起来的弟子们散去,金赫奎小心翼翼地捉住了走在最后的具晟彬的手,小声说了句,师兄好。


温暖柔软的纤细手掌,往后也要学着怎样握刀嗜血,细嫩的关节会被剑柄磨出厚厚的茧。它们会被训练成适合杀人的模样,有力果决,甫一出手绝不回头。


彼时的具晟彬高傲的不可一世,对同门弟子的有意疏远嗤之以鼻,依然我行我素以暴力制裁内堂。


可他第一次觉得不忍,他第一次懂得,除了杀戮之外,活着的意义。


4.

金赫奎离开后的半个月,田野正收拾着医馆打算关门,扶起木门栓的时候,却被来人突然拦下。


“大夫且慢,”那人单手托住沉重的门栓,“田大夫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


“你是……?”田野吓了一跳,以为是求急诊的病人,结果一看那人一脸正气不像是有病的样子,心下有些疑惑。


“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,大夫别怕,我不会加害于你。”


“内堂请。”


田野向院内一伸手,示意陌生人进来。此人身着墨色长披风,银狐翻领,银线在袄面细细绣上数只白鹤,从背后看去仿佛随时准备振翅而起。田野出生在姑苏一带,一眼便知这披风出自织造府绣娘之手,上下百十道工序,几经转手才得如今这般模样。


寻常人家可用不起这等物事,田野断定此人来头不小,瞄来瞄去没看到趁手的防身武器,于是路过大堂时顺手抄起一把剪刀藏在袖里。


“先生此来,何以教我?”


“哈哈哈,田大夫莫怕,身后的剪刀可以拿出来了,”这人哈哈大笑,换上了哄孩子的轻快语气,“我是来告诉你,金赫奎下落的。”


“!?”


“你带上这个,去阳郢等他,”那人急急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,洁白细腻的玉胎上遒劲有力地用小篆刻着一个“衡”字,“你快去,去晚了他就走不了了!”


“我凭什么信你?”


“你只能信我,”他嘴角挑起一抹自嘲的笑,“我和另一个人,都不希望金赫奎死。你也猜到了他是什么人,叛出逆斩堂,至今还没有成功的先例。”


“金赫奎能不能活着出来,和我没什么关系,我欠了另一个人的人情,怕是这辈子都还不上了。”


“只要那个人想,什么条件我都答应,”陌生人一下子严肃起来,方才的笑意已荡然无存,“所以你就不要为难我了,单相思和单相思,何苦互相伤害。”


……你说的好有道理根本无法反驳怎么办,这是在跟我比惨吗?


田野接过这枚玉佩,上好的蓝田玉落在掌心里一片温润的暖意。


“那就谢过先生了。”他躬身还礼,“还有我不是单相思,先生比我可怜,我就不为难你了。”


……我好想打他怎么办,具晟彬你不要拦我!


第二天,田野就关了医馆大门,收拾好行囊出发了。他遵照陌生人的指示,带着衡字玉佩和事先准备好的朱果玉露丹,轻装简行策马北上,旬日之内便可到达阳郢。


他很快找到了陌生人口中的燕云客栈,这家客栈看起来生意冷清,与繁华的王都有些格格不入。一开始堂倌以住店客满为由回绝他,不料等田野出示玉佩,堂倌立刻换上一副恭敬神色,合上客栈大门将田野引入内院。


“公子只消在这里住下,不出几日便会有人来寻你。”


“金赫奎?”田野心里一跳,紧张起来。


然而不论再怎么追问,堂倌一律以不知情为由推脱。一日除了三餐有专人来送膳,就再也没人进来过这里。


疑惑归疑惑,他只能一边惴惴不安一边安慰自己,想着金赫奎之前伤成那样了都能活下来,这次肯定自有天相脱得开虎口。


也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。


5.

“你来了。”


“呵,几年不见,赫奎也长大了啊!”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笑,枝头海棠花一簇一簇如粉雪堆叠,沉甸甸地压在叶上摇摇欲坠。


“师兄,好久不见。”金赫奎转过身来,手上提着两壶酒,“四年前欠师兄的酒,今夜不妨一并喝了去。”


“哈哈哈,好!”具晟彬倒也没推脱,干净利落的揭开泥封,“让师兄看看这几年你酒量有没有长进,来,干!”


他仰头灌下一大口竹叶青,呛的有些咳嗽,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渍,亮了亮瓶底。


“竹味淡泊,”具晟彬啜饮一口,余酒浇剑,透明的酒液顺着剑身的血槽缓缓流下,青霜剑上铜斑褪去,裸露出的锋芒寒气逼人,“月色不错,本应与故人叙谈秋色,”


“不如,”他唰的一声抖腕翻出个剑花,“先斩恩怨!”


具晟彬前滑一步率先出手,剑势凌厉刁钻,金赫奎剑气侧身出手堪堪挡过,足间轻点向左,旋身全取守势。


海棠跌碎在地,远处寒鸦惊起。风声凛冽,拔剑张弩。


若恩义两难,何必相护?


具晟彬当真没有手软,刀锋越逼越近,起初只是浅浅划开金赫奎身上的衣物,后来,这刀锋就破开血肉,道道深浅不一的刀伤遍散全身,涌出的鲜血很快将破碎的粗布短衣染出一块块深红的水渍。


青霜三尺剑如冰,具晟彬步步逼近,出手速度越来越快。这剑法犀利果然不减当年,当真振袖拂苍云,仗剑出白雪。金赫奎竭力抵挡,迅猛攻势下一个迎风回浪擦过剑刃。下一刻风刀出鞘,刀锋在剑匣中嗡鸣。


具晟彬显然没预料到金赫奎会出风刀,传言他这个师弟手中的玄色长剑其实只有剑鞘,风刀本身已化作剑气不复存在。心下犹疑不定露出破绽,再想后撤时早已来不及,风刀一斩苍冥直向门面攻来,远处天边层云破开,具晟彬下意识抬剑去挡,不料只听得一声清脆细微的碎裂声,


青霜剑断。


他望着地上的断刃一时无言,半晌转过身去,冲金赫奎轻轻地挥了挥手。


“罢了,你走吧,”具晟彬负着手,声音听起来仿佛衰老了十几岁,“你长大了,师兄保护不了你啦……”


“师兄……”金赫奎还有话想说,却被对方打断,


“趁我没改主意,还不快走?”


金赫奎拢了拢袖子,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多岁的模样,比武输了之后躲起来哭鼻子,具晟彬找到小竹林里来,摇着糖葫芦说赫奎啊别哭,看师兄怎么帮你教训他们!


纵然是此生天命殊途,一腔情义未曾辜负。


轻叹欠烈酒一壶,来世可还对酌,道一句心意如初?


6.

金赫奎撕开碎布,吃力地扎紧了向外冒血的伤口,跌跌撞撞地离开别院,点点血迹一路向外延伸了很远很远。


他只知道一直往前走,往前走,再走远一点就能回到田野身边,回到那个总是氤氲着淡淡药香的小院,有梨花簌簌落下,田野的笑意化在他眼里便成了柔柔的诗。


“金赫奎!!”


田野这会儿正在内院焦急地转悠,借着月光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影踉踉跄跄地靠近。猜都不用猜就知道是谁回来了,他慌慌张张地拎起药箱跑过去,匆忙之间踩到长衫的下摆差点滚到地上。


“你躺着别动,伤口我来处理,”田野赶紧一把扶住金赫奎,对方失了力气般软软地瘫倒在他怀里。尽管气若游丝,他依旧嗫嚅着嘴唇像是有话要说。


“你想说什么金赫奎?”田野快被他急死,一边拥着他一边用耳朵贴近他的嘴,试图分辨那些含含糊糊的音节组合起来的意义。


金赫奎说,我回来了。


他突然就鼻子一酸,红了一圈眼眶。


7.

既为刺客,本该孑然一身了无牵挂,挥剑时方可心无杂念,一往无前。缠缠绕绕的红线到底是盔甲还是软肋,都要一刀剪断,了却前尘。


金赫奎大概是唯一一个叛逆者。


他在充斥着死亡气息的黑暗环境中长大,鲜血、杀戮、仇恨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,他不需要谁去爱他,也不稀罕谁的爱,直到那日,他伤势过重倒在那间小小的医馆门口。


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,金赫奎都在想,当初田野为什么要救我?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,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知道,仅凭一句医者父母心,就收留了来路不明的陌生人。


可笑吗?他觉得这很可笑,但是鼻子一酸,又有点想哭。


他就像个得不到糖人的穷孩子,有人微笑着给了他生命中从来没有过的甘美,他捧着糖饼不知所措。揣着,怕掉了,含着,怕化了,只敢小口小口地舔,生怕吃完了就没有了。


田野坐在他床边,端着药盒有点儿生气的说,你看清楚了,我可是个男的!


田野惊慌失措地向他跑来,兔子似的躲在他身后说,你快把那大老鼠给我弄走!


田野躲在院子一角烤红薯,伸长树枝拨弄着火塘,串起一块举到他眼前,沾着黑灰的脸傻乎乎地朝他笑。


他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田野送的香囊,拆开束口把里头的东西倒了出来。


躺在他掌心里的,是一片当归。


8.

后来的后来啊,金赫奎真的跟田野青天之下约当归去了,那些他原以为要辗转一生求而不得的痴妄,也真的一一实现。


他也是感激具晟彬的,这个一直宠着他的哥哥,怕是真的把自己当做了家人,无论如何也要将他送出逆斩,甚至不惜动用赵世衡的势力。具晟彬成全了他的痴念,也算是为自己当年错失赵世衡抱憾半生,找到了一点慰藉。


于是他封起那把传说中的风刀,当年千军万马独取首级,令人闻风丧胆的一手剑气,如今全拿来给田野切菜了。


田野这么笨,总是切到手,还是换我来安全一点。


他靠在梨树下,眯着眼睛看田野在大堂里忙忙碌碌,前几年和田野一起种下的桃树也吐出一串串淡粉的小花。


三月梨花四月桃,院内棠梨簌簌落下洁白的花瓣,恰好是桃花开的最艳的时候,满园浅浅浮动的暗香。


“金赫奎!丫想摸鱼到什么时候!!还不快去看着点火!药罐都要煮干啦!!”


田野提着衣摆跑到后院,跑的太急以至于脸上铺了一层淡红,细细看去正如初绽的桃花。金赫奎点点头,应了声好,走过去把小兔子摁进怀里,分享了一个缠绵的深吻。


“啊啊啊我让你看火你干什么动手手脚!”


田大夫气急,结果手脚还虚软着并没有什么力气,再加上昨夜被这家伙折腾了一晚上,腰还酸着更谈不上什么有力反击了。只得乖乖地被圈在对方结实的臂膀里,满脸通红地撅着嘴逞口舌之快。


闲云野鹤自来去,三江月明。


人世间的孤独并不可怕,如果有人可以爱,如果有年岁可以用来爱。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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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ata和总攻的故事有空会写番外哒

正剧的篇幅不够所以只能一笔带过了,叹气

删删改改到今天拖了很久

拖更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个坑是填了的!激动!

可爱的小姐姐们

晚安哦!

=3=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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